《人民日报》又有奇评,3月19日发表署名文章《胡长清爱看肉蒲团》,文章的立论是贪官爱读坏书而且读了坏书就变坏。
这观点很可疑。首先说文章中所列举的书并非都是坏书,有些根本就是好书。例如《金瓶梅》,不但是好书,而且是伟大的经典,单以一书而成学的,中国书中大约只有两本,一本是《红楼梦》,有《红楼梦》而后有红学,一本就是《金瓶梅》,有《金瓶梅》而后有金学。《肉蒲团》其实也不是坏书,鲁迅先生虽然很不喜欢它,但中国当代最著名也最有影响的性心理学专家潘光旦教授就不这么看,他翻译美国经典作家霭理士的《性心理学》时做了大量阐释性注释,其中就很正面地评价了《肉蒲团》。《素女心经》也不是坏书,它至少可以算作中国古代性史的一部重要文献。不是坏书而认作坏书,前提就错了。
从历史的经验看,读好书的未必是好人,例如和珅,这是一个大贪官,据说他非常喜欢《红楼梦》而且对《红楼梦》的传播还起了很重要的作用,但读《红楼梦》没有把和珅变成一块纯洁的宝玉。好人也可以读“坏”书,读坏书也未必会变坏,曾国藩就非常酷爱术数之书,他非常爱给人相面而且坚定地认为看人先看相,看相先看眼,但这并没有影响曾国藩成为一位圣人级的人物,即使向着最反面的方向去揣测,他也绝对不是一个贪官。
如果读坏书真能把人读坏,那就应该禁止这些坏书,这才算釜底抽薪,但看敝党的历史,也是起起伏伏。毛泽东曾特批司局以上干部可以购买和阅读《金瓶梅》的,《金瓶梅》也因此在那特定的时期得到了一次出版机会。香港可以公开出售《肉蒲团》,但注明少儿不宜。这两件事放在一起很有意思。香港是少儿不宜,中国大陆是百姓不宜,为什么不让你读《金瓶梅》?因为你级别不够,所以不宜。
读坏书可以把官员读腐败,但看该书评中所列的书目都是公开发行的,而且发行量很大的,很多都是所谓畅销书。我相信凡出过书的人都知道,中国大陆出书是要审查的,而且审查是巨严格并且巨敏感的,但如《官场厚黑学》一类烂书却可以堂而皇之出版销售,如果需要问责的话,那应该向谁问责呢?
读书不可能读成腐败,腐败的根本原因在于体制。因为你有这个温床所以这腐败就源源不断,肆意滋生。把体制问题转嫁到几本所谓坏书头上,这简直就太黑色幽默了。
体制这个题目太大,说具体点,首先是干部选拔体制有问题,所以选来选去选出那么多贪官。其次是选拔问责体制有问题,这么说都有点恭维了,其实是根本就没有问责。选拔胡长清的人被问责了吗?选拔马向东的人被问责了吗?选拔胡建学的人被问责了吗?再次是监督机制的问题。绝对的权力产生绝对的腐败,这样的常识全世界人都明白,就是中国官僚体制内的人不明白。不是他们读书太少或者读好书太少或者他们读坏书太多而是他们根本就不想明白。
主流媒体都在宣传改革——改革的声音似乎又大了,而我的逻辑推断是一个拒绝、反对和敌视宪政与民主的管理层,他们即使要反腐也一定是选择性的,反对一部分贪官,纵容一部分贪官,此无它,因为他们所代表的体制恰恰是造成腐败的温床。
但我想补充一句,我不是认为读书就不重要了,也不会像《人民日报》那篇文章那样说了大半天我们也弄不清他想让中国官员读些什么书。依我的一孔之见,读书很重要,中国大陆官员首先应该读的是有关宪政的书,有关公民权利的书,有关公务员科层制的书,有关当代法制和法治文明的书。这些书都不读,你就算天天读《论语》,天天读《道德经》甚至天天读佛经,也一定挽救不了那已经被玷污的很不干净的灵魂,更何况还特别喜欢威权主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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