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理论与实践之间
邓洪涛
今年上半年我有幸到上海静安区教育学院挂职锻炼两个月,所见所闻时时令人感慨与震撼,其中有一个人引起了我的十分关注,她叫邓敏,华师大硕士研究生,2000年开始在上海静安区教育学院附校教授小学低年级英语,在一年级牛津英语新课程中研究低年级儿童教法,主张对儿童要“英语教学情景化 、游戏化,评价要激励”的方法,使学生学外语兴趣盎然,她多次进行区和市公开课展示,并受到好评。现在邓敏多次走上教育学院的教育论坛,并担任了全区的小学英语教研员,负责对全区的小学低年级英语教师进行培训。带者好奇与疑惑我对她进行了访谈,以下是她的叙述:
结束华东师大七年的学业走进了小学,研究中国文化的人最终教起了洋人的语言,这对于我是一个崭新的开始也是一种彻底的挑战。崭新的一切有了重新开始的契机 、重新思考的必要和重新塑造的可能;彻底的挑战让我不得不小心谨慎。最初只是带着满腔的热情,后来发现这里不仅仅要有工作的热情,精深的专业知识;同样要有理性的思考,深刻的反思;同样存在对于人性的感悟,对于情感的尊重。
几乎每次上课时,我们都有一个自由对话的时间。一日,我们唱完一首名为“We are the happiest men(我们是最快乐的人)”的歌,开始讨论的话题是“今天你快乐吗?”,其中有一个女孩说她很高兴,因为今天是她妈妈的生日。我便问那么是你妈妈多少岁的生日呢?她说四十岁。我刚想向她表示祝贺,突然有一个声音传来:“ Too old(太老了)”。大家都愣住了,寻声找去,一个女孩子得意的看着大家。
我叫起这个孩子,问她为什么,她说她的妈妈竟然四十岁,那实在太老了,因为她自己的妈妈只有三十四岁。我还没有表示态度,另外一个孩子高高地举起了手,叫她起来,她更加得意地说:“My mother is only thirty two.(我妈妈只有三十二岁)”。第一个回答问题的小女孩呆立在那里,而所有的学生都看着我 。
这样的场面是我所没有料到的,一刹那,我觉得自己也呆住了。是就此打住?还是任其发展下去?又该如何发展?感谢那一刹那的清醒,我问第一个孩子“Do you love your mother? (你爱你的妈妈吗?)”又分别问了第二个和第三个孩子同样的问题,他们给我的回答都是肯定的,再问全班同学,同样我得到了相同的答案,然后我问他们知不知道我的母亲多大年纪,孩子们使劲地猜测起来,在告诉他们之后我说,每个母亲开始的时候都很年轻,后来孩子长大了,她们才老的,可是无论多大年龄她们都是我们亲爱的妈妈,我们都爱她们。每个孩子都点头认可,接下去我们讨论了“你想为你的妈妈做些什么?你的妈妈又经常为你做些什么?你为什么爱你的妈妈?”等问题。
这节课我没有按照本来计划的内容上下去,而是花了相当的精力和时间讨论起了一个原本节外生枝的话题,但孩子们很快乐,每个人都表现的很积极,他们甚至讲出了许多令我惊喜的句子。
我曾经很多次向别人讲述这个故事,不是因为它多么有趣,而是它使得我不敢轻易地看待这门学科的教学,它时时刻刻提醒我,虽然我站立的是小学课堂,但我所面对的也是一群有思想有感情的生动的个体,语言学习的课堂其实是个多么丰富与复杂的空间,有生命的个体加上有生命的内容才构成有生命的课堂;它敦促我也启发我去思考与关注有关教学的诸多问题,同时它也可以相对全面的揭示小学英语学科的种种内涵,比如小学英语究竟该教些什么,比如一名小学英语教师应该关注什么,比如语言和思想的联系,比如如何去处理教材和实际课堂教学内容的关系,比如教师该如何应对课堂突发事件,比如教师如何面对学生的挑战,比如在外显的教育内容背后还有些什么 ……
故事中的小女孩说四十岁的母亲太老了,她为自己的母亲年轻而自豪,就在这同时我也想起了自己曾经年轻而今日见衰老的母亲,想起了自己为人母时也不是十分年轻,而有一天我这个今天年轻的教师在他们面前也一样衰老不堪,你能说这仅仅是在用英语讨论一个话题吗?仅仅是在学简单的英语句型吗?语言作为情感表达的手段,更多的展示出人对于世界的认知和思考,如果将语言脱离开生活实际脱离开环境,这种语言是不会有生命力的,语言课堂教学的价值远远超越于语言之上(beyond language),教学的过程成为语言感受 、文化感受、生活体验和情感体验的过程。在这个课堂里,英语只是一个媒介,英语只是思维外现的一种方式,我们用英语来酣畅地表达自己的思考,进行情感的交流和沟通,这样去想和做的时候,学科的意义就已经远远不是单纯形式的东西了。
那天的教学内容被完全打乱,我的教学安排也因此彻底修改,甚至已经做好的教学设计也被全部推翻,我突然意识到对语言教学而言在外显的教学内容背后的东西更有生命力,更值得去发掘和关注。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总提醒自己在做每节课的设计时,多想想孩子们会想什么,可能想什么,他们在生活中可能遇到什么,他们最不会想到而又应该知道什么。课本给了我们有限的材料,能够从材料中挖掘深层次的而又恰恰存在于孩子们的日常生活中的东西,他们才会有话可说,有话想说,有话能说。充满真实的情境再现以及真诚心灵相互沟通的时候,他们才有学习的热情。于是学形容词时我们讨论了健康,便有孩子建议我多喝牛奶以便长的壮些;学声音我们讲到了环保,欣赏了音乐,甚至将林林总总的大自然的声响带到了课堂,鸡鸣狗叫声中孩子的想象任意驰骋;学植物我们同时学习关爱自然;学动物我们一起发现它们对人类的意义;学颜色我们为它们赋予精神的内涵;学标志我们不再用生硬的命令,而将小草小花拟人化;学职业我们懂得劳动的快乐;学节日我们尊重异域的文化……再上到有关家庭的内容时,我设计了许多条目,让学生们对照判断自己是个怎样的孩子,自己又最想对父母说些什么,至今我还保留着孩子们做的小爱心卡,那上面的话和图反映着孩子的心灵。当我在课堂中营造着这些人性化的氛围时,我和学生就走进了真实的生活状态,用英语来表达便成为最积极主动的行为。
其实,我知道那天课上的情形除了我,不会有孩子记住,那天讨论过的内容也未必会对他们的生活产生什么影响,后来我们的课上也有类似的情形发生,没有孩子觉得这是对于纪律的一种违反,对于教师的一种不敬,就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过程中,我们感受到了语言的神奇,思考的快乐。
喜欢这样一种说法:学生到学校里来不是为了仅获得一点有限的知识,不是为了获得知识的行囊,不是为了获得一堆死的不能搬动的货物。让我们的学生喜欢说英语是教师的职责,让我们的学生变得更聪明这个任务同样也由教师肩负,这样教师就从安全的壁垒中被赶了出来,于是教师也就面临了太多的挑战。有时会想那天课上其实可以有许多种处理方式,我可以置之不理,可以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甚至可以把那个有点象捣乱一样的孩子指责一番,庆幸的是我选择了故事中的做法。于是学生和我同时都进入了一个思考的境地,他们需要去想和观察,需要去讨论和交流,需要去理解和沟通。多问为什么带来的不仅仅是语言的积累变化而达到的量变,更多的是思维的精密完善的发展和个性的闪现,提问使得问题持续地发展下去,发现问题与问题之间的联系,思维便也在一个发展的状况下连续地活动,他们在这样的过程中越来越多地学会了思考,也因为思考的多了,无论是个性还是能力都得到了发展,学生被赋予了最大限度的自主权,主动地参与到了课堂教学的过程中,变教与学的过程为师生共同学习和发现的过程,他们发现了有感触了就需要表达,就会将语言经过理解使用再去创造。
刚开始上课的时候,我只想他们喜欢这门课,喜欢我这个教师,我将许多的精力都花在教学形式的变化上;后来我希望他们学会我教给的东西,也会学要学习的东西,形式仍然在变化着,但变得更有意义;再到后来则是期望他们学英语的同时也学到语言背后的东西,我在教英语的同时也思考教学之中隐含的因素。我知道学习的过程并不轻松,但可以因为体尝到了成功而快乐起来,思考的过程很累,但可以因为有所发现而兴奋起来。
在小学里教英语的日子里,常常在课后得意的向同事“吹嘘”我的学生们说出的精妙的语句,也常常体尝勇于挑战的快乐,为自己小小的聪明而得意。尽管教学过程让教师时时充满危机,我时常担心自己会无所适从,每节课都不得不精心应对,但也就在这同时,我发现自己也从学生那里收获了许多。我给了他们空间,他们给了我启发;我给了他们机会,他们给了我喜悦;我给了他们理解,他们给了我坦诚;我给了他们挑战,他们给了我智慧;我给了他们真诚,他们给了我感动;我们是学习与体验的伙伴,我们共同感受,我们共同成长。
思考与讨论:
1、 你认为教育学院、教师进修学校的教育科研人员应该到中小学顶班上课吗?
2、 从邓敏专业发展过程中,你得到了怎样的启示?
分析:
历史上所有的教育学家,哪一个不进课堂 。可惜,许多从教学第一线成长起来的教研员们,不知不觉远离了课堂。这种“远离”,使教研员的教研活动如无本之木、无源之水,走向空洞苍白。我国目前约有教研员10万多名,他们是中小学教学业务骨干,是中小学教师继续教育的师资,应该成为基础教育改革的导师。可惜现在许多教研员脱离教学实践,成了“高高在上”甚至“闭门造车”的业务“领导”。
教育学院、教师进修学校的教师有许多优势,但长期脱离教学第一线,缺乏了第一手的资料,往往就缺乏了有力的发言权。新课改的推进需要他们全面而又深入地研究新的问题,尤其是新课程的实施对于教研员来说,与中小学的教师处于同一起跑线,都是改革的参与者、实验者和探索者。因此,他们需要通过亲身的实践、体验,才会拥有更直观的感受、更丰富的案例,才能更深入地进行研究,从而使指导与服务更有针对性和实效性,对基层学校的教师起到专业引领的作用。因此,要使研究、指导和服务真正落到实处,不是空中楼阁,教育学院必须要有自己的研究实践基地,种好样板田和试验田,提炼出行之有效的经验,向全区推广、辐射,从而更好地指导基层、服务基层。
另一个方面,教研员普遍存在着学科本位的思想,学科与学科之间相互割裂,缺乏联系;教师对教材、教法的研究能力强,而教育科学研究的能力弱;教师习惯于照本宣科地培训与讲授,而在开发课程和针对实际问题进行专题培训的能力方面则显得相当缺乏。随着新课改的不断推进,教研员理应加快步伐,走在前列。教育学院、进修学校的每一个教师,不但要了解和把握本学科发展的趋势,而且要熟悉课程改革的最新理念,掌握现代的教育理论,同时又要清晰地了解基层学校和教师在课程改革中遇到的突出问题,他们要做到能研究、善指导、会培训。在新课程实施中,无论从理论到方法都是全新的,每个人都有一个重新学习、对以往经验重新审视的问题。尤其是新课程的综合化趋势,迫切需要教育学院的教师具有跨学科、多视角的综合研究能力,同时不断改变原有的教学研究形式和方法,形成互动、交流、对话为主的参与式、专题式、互动式的研究、指导方式。因此,他们在教育观念、业务能力方面面临着巨大的挑战。如何提高教育学院、进修学校教师的专业化水平将是学院功能充分发挥的重要因素。
上海市静安区教育学院把教研员送到一线当“教师”,掌握第一手材料,再总结经验、传导辐射。自从1998年6月教育学院承办了一所从薄弱学校脱胎而来的附属学校, 有了一块自己的“试验田”,所有青年教研员,无论学历、学科,立即被派到一线课堂;稍后,一批中老年教研员也到附校,担任语文、数学等学科教学工作和青年教师的带教工作。现在,教育学院100多名教师85%以上进入教学第一线,短则1年,长则5年。做一名拿粉笔的教研员,让教研注入了汩汩活水。实践证明,教研员只有始终深入教学第一线,才能扎实推进教学改革。
在基础教育中,教育理论研究工作有大学的研究机构担负,具体教学工作有中小学教师承担,教研员其实就处在理论与实践的“中间地带”。基础教学理论需要创新,而基础理论应用于实践也需要创新——教研员是一个不可或缺的中间环节;教研活动需要教研员来主持,教育理论向教学实践的转化需要教研员的突出作用——教研员就应该在“中间地带”有所作为。 |